西游漫記,全民斗戰神龍女背后的故事,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黑色的方巾遮住了姣好的面容,然而那黑色的發,深邃中卻有一種無聲但澎湃的力量。
就在一刻光景之前,我仍舊以為這是一次簡單的出游,回歸的路上遇到一個還算不壞的旅伴,一路說些我喜歡的故事打發時間,然后,前方就是凌云渡,我的家在那里,咫尺之隔。然而似乎,我已去不到。盡管前一刻,我還在想該在家里用哪一種茶來招呼那位不知名的旅伴。
雨開始從看不見的云層里滴落,而那天青色的眼睛,妖嬈的令人心悸。她在我面前停了下來。我想我要死了。
在我懷里是一壺水。我從花果山的寒潭里汲取,據說這水可以照出人類心中的欲望。倘若也能照出我的,我想我此刻心中的欲望,也許是想要活下去。有人說,有時候人的命運不在于他做了什么,而在于他不做什么。我非常艱難的擺脫了這個看似正確高深的哲學,直覺告訴我,現在不做什么,那一定會死。
"我只是一個倒霉的旅人,出生在不想出生的時候,然后又路過了不該路過的地方。但我從未懷疑我存在的意義。也許這里是我早已預定好的終點。幫我汲水的那只猴子告訴我,在死亡的一瞬間里可以重歷一生,其中那些快樂的片段,會特別長。這樣想想,死亡其實也有可愛的地方。"
"給我講講那個猴子吧。"她凝視著我,終于在我對面坐了下來,擺出了傾聽的姿態。聽完這個故事,也許她仍然會殺死我。有一團淡紫色的火焰在我頭頂。那火焰裂開的時候,會把人也炸的四分五裂。我的旅伴的尸骸正躺在我的腳下。他的五臟六腑看來都是熟的。而我,甚至還沒有問過他的名字。
有些人經歷了太多,就會變得不愛說話。有些人則相反。我這位不太愛說話的旅伴,在外面流浪了許久。如今倦了,想要回去。他說他的家的靈山之上。"靈山?你知道靈山有多高么?你怎么上去?"我說。"飛上去。"他傲然的說。飛?據我所知,唯一可以不用法力飛上靈山的生靈,只有迦樓羅。然而這只在世間流浪的迦樓羅終于沒能回家。當他說完"飛上去"這三個字的時候,他的頭顱也同時飛上了天。然后,那毀滅的炎爆裂開。據說迦樓羅以龍為食,而他們最終的歸宿,正是因為食龍過多而被龍血中的毒反噬自燃,成為一堆灰燼。
也許這個尊貴的迦樓羅的命運,即是不久之后我的命運。但至少現在,我似乎是安全的。于是我開始講我與花果山那只奇怪的猴子的故事以及那些被他扭斷了脖頸的尊者。
"幻想?那是什么?"她問。語氣非常誠懇。那表示她確實不會。
"所謂幻想,是對法則的悖逆。法則無法解釋、無法控制、無法實現的東西,對這個法則來說,就是幻想。"
"無法解釋、無法控制、無法實現嗎?那么幻想又有什么意義?"
"幻想最大的意義,在于它暗示著存在一種突破法則的可能。"
女子沉默了下來。"僅僅是可能嗎?那么對于眾神的法則而言,幻想是什么?"
"是妖。"我說。"妖是眾神的意外。眾神的法則中并沒有預計妖的存在。而到后來,漸漸的,那些違逆眾神法則的存在,神都稱它們為妖。"
"那么,給我講講這些妖的故事吧。"她換了一個更為寫意的姿勢。覺察到這個變化的我,突然有一種錯覺,這是一個真正放松了的姿勢,而這個姿勢之前的那個看似隨意的姿勢,充滿著隨時會爆起廝殺的意味。
我清理了一下思路,開始講凌云渡那只游過弱水的牛魔的故事。
"你怎么知道他游過去了呢?弱水,連我們都會舉步艱難呢。"黑色的方巾后面透出一絲罕有的笑意,又旋即斂去。"不。也許應該這樣說,是我們覺得會舉步艱難而從沒有誰去嘗試過。這就是妖么?所以他們才能想到去游過神所布下的弱水?告訴我,這些妖,這些幻想,可有誰真正突破過眾神的法則?"
"也許有一個。但我也不知道到底算不算。"我躊躇了一下,還是決定提及那個久遠的名字。
"我知道你說的是誰。他站在妖的頂點。然而那并不是幻想的頂點。"她猛地站了起來。我幻想那對清冽的鏈刃會再度舞起來。然而沒有。那對鏈刃飛舞起來的時候,仿佛就是活的。它們切開我的旅伴的頭顱時,卻又似在展示一種優雅的藝術。我突然有一個念頭,那揮舞鏈刃的身影,如果跳起舞來的話,也必定會有流云一般的婀娜。
"但他確實已經不能稱之為幻想。如果有更恰當的稱謂,我想,那已經是傳說。聽說花果山有一處懸崖,懸崖上至今有一個淡淡的將躍未躍的影子,他的主人已經在千百年前的閃電中沖天而起,然而影子卻永遠凝固在那里。在妖族里有一個流言,說千萬年后,那影子將仍在。"
"一個影子并不能成為傳說。"
"是的。它的主人才是。"
女子點點頭,仿佛在對虛空中淡然的喃喃自語:"來了。"我突然明白了。我的旅伴的死亡,只是一個不幸的偶然。她在這里等待的并不是我們。而我們卻不幸與她成就這場邂逅。然而我望向迦樓羅的尸骸,又覺得這是無法逃避的命運。如同正餐開始之前,總有些甜點。不是你,就是我。
而她的身影已經出現在遠遠的山丘之下。那長長的影子,似乎在以某種姿態向那個凝固在傳說中的影子致意。唯有那些黑色的發,深邃中卻有一種無聲但澎湃的力量。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
一騎鐵騎出現在山丘之上,接著是第二騎,第三騎,成百上千。她在山丘之下孤獨仰望丘頂,而后在千百騎的沖鋒中逆流疾行。當這孤獨的身影與滾滾鐵騎相接的一瞬,那影子消失了。只有陣列最后寥寥幾人來得及在這洪流中強行調轉馬頭。然而,已經遲了。山丘之上,已經分出了勝負。她故意在山丘下現身,就是為了引誘這批松弛的侍衛離開。她需要的,不過是幾個瞬間。
一長一短兩柄鏈刃反著清冽的光,那震腕甩去刀上血跡的動作,因為太熟練了而多了幾分曼妙。她將一顆新鮮的首級踏在腳下,然后輕輕踢了下去。
那首級猶自帶著不甘的表情,順著嫩滑的青草往山丘下翻滾。戰馬的嘶聲接連響起。而后一片寂靜。陣列盤成長蛇,在馬蹄聲中緩緩壓了回來。他們以為的悲涼,僅換回她輕不可聞的一嘆。而后銀色的光在她身上乍現,那光閃耀到讓人無法逼視。在光里仿佛有一個長發灑銀槍的身影,渾身帶著銀色的細鱗,表情無比倨傲。那是他們見到最后的光景。
巨大的雷霆開始無差別轟擊整個山丘。當雷霆止歇,那光漸漸弱去,銀色的發以可見的速度緩緩變回黑色,狂亂而乖戾。鮮血如溪水一般漫過焦黑的土地,染紅未燃盡的草根,而她一步一步,踏過那些還未冷透的尸骸,卻仿佛漫步在風景怡人的花園。
然后,她把刀尾的鎖鏈重新纏回手臂,那個過程繁復非常,然而她十分耐心,不肯出一點差錯,仿佛這是她一生中最后一次做這個動作。然后她的腳步漸漸的快了起來,在她身后拉起長長的影子。仔細看去,每一個影子又仿佛帶著不同的姿態,儼然都有著自己的生命。她拖著那長長的幻影如同將軍一樣巡視完整個死氣繚繞的戰場,然后,這里寂然的連死氣也沒有了。
"我們將會毀滅咒龍谷,然后滅絕整個迦樓羅。"
"我是龍女。幻想中會留下我的傳說。"